自然中有著各種不同形式的結體共存,直接形體的面對中,由各種觸感結結實實的,可以直接感覺到物體的存在,從可以視覺、觸覺的碰觸感官中,可以接收的感受,從堅硬峻厲到柔軟平順,有機無機的點、線、面、體。自然界中的山、川、河、海、動植物、建築、風、雨、雲、霧.....到無窮無盡的時間空閒的交會和轉換。再則屬於有生滅交替的各種生命體,從能動的、不能動的生命體,生命體創造出的自然與非自然的物象。此外還有生命體本身知覺性的反應,和各自歸納的法則,就是心經中的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等。
繪畫時,上述所談僅是具備的元素。所有的技法,不同的人都有其不同的詮釋和使用的方式,這些詮釋不能套用在同一技法的不同個體上。我的潑墨詮釋就不全同於張大千和趙無極,潑灑而下的淋漓水氣,或奔飈、或靜肅、或輕柔、或微揚,詮釋成為自然物象轉化的替代,時間空間的交錯,生命無常的幻化,靜寂而聽雷嗚…等,每次詮釋的角度隨著作畫時空的概念都有差異,和當時的感動反射。
潑墨的過程,雖是人為,其實是墨和彩,配合水自然流動而完成的,每一次的過程都有著不同的心境和材料差距,水和墨的落點和量差,紙、布、顏料、溶劑等材料的不同,每一次都會產生不同的結果,能預測百分比,可能不到七十。是人用手描繪所無法越及的,只能用大概了解的經驗去操控,但最終結果還是老天幫忙完成的自然,自然不論如何不完美都是完美。這些演化的結果,關鍵還是創作者開始的設定,或單純淨潔、或錦麗繁華、或混茫深邃、或縹緲翩綿…種種現象,往往讓畫者自己嘆為觀止,不敢再進入畫中經營。美其名稱之為「自動性技法」,回想過程的一切,這名稱是相當吊詭,許多畫家迷幻在這剎那中的幻境,一生靜止於此,繪畫亦終止於此。
當此時畫筆進入畫中,即開始向自然侵入,破壞完整的自然,我常笑謔稱之為「侵入性行為」。潑墨中的一切現象是流動細膩無暇的水痕,畫筆如何細膩都無法去比擬,就如同山中的自然景觀本來就是完美無暇,人去侵入,去建設起種種人為設施一般,就已經破壞原本的自然。就必須用盡各種可能的方式和形式,和自然去配合而組合成合乎天然的自然,也就是完美的人造自然,「天人合一」即為此境,合一後要和諧無間是不易的,這些侵入性的種種,是佔有者主觀意識的暴力,心境直接要將具有的自然直接演變為己有,而成為自己的形貌的部份,尊敬自然是非常不容易的,而使潑墨天然的氣韻,和畫筆建構的一切融合為一,不損各自的絕美,相輔相成而而展現極至,這就是創作者的唯美觀,和尊敬一切物象存在修為的能力,這一切只是形成畫面結構的面向而已。畫中山石的森嚴峻利,厚土延綿無盡的曠野,和虛空無住的濕潤氣層。種種形式結合成為共生而自然的一體,也僅是畫面,是創作者用自己當下的能力,調整到自己認為近乎自然完美的結體而已。
一件潑墨的作品真正產生生命,主要的是加諸入畫者生命哲思的本體,才使畫中產生生命的本源。所有選擇去配合已完成潑墨的結體的零件,是最費神的過程。身立在潑好墨的畫作之前,腦中可能一切空白,也可能無數的影象,但在每一次的當下,要放入什麼元素,巖石、團石、土坡、叢林、孤樹…,形態、輕重、遠近如何,每一個當下都是關鍵。訴求什麼,在無始無終大生命的種種因緣中,所衍生下的諸般反射,和每個時空交會下,所醞釀形成的感覺,經內化而轉幻成各種形體和蘊意,寄意在各個元素中,從微小的個體,到通幅結構中。處身在各個時空,所散發生命中的一切,孤寂、壓抑、散豁、放浪、歡愉、驚揚、微渺、靜穆、從容…,人生有無數的思緒不斷的進行中,「天地不仁」世間,皆是「萬古長空,一朝風月。」,有時「簸鴻蒙,扇雷霆,斗轉而天動,山搖而海傾。怒無所搏,雄無所爭。」,或者「人閒桂花落,夜靜春山空。月出驚山鳥,時鳴春澗中。」一切「行到水窮處,坐看雲起時。」,人每每在時空中寄情其中,而不能自己,所思所寄,皆入畫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