由臺靜農「竹枝詞稿」
論其人與書法
陳宏勉
臺北市立美術館現代美術第66期 19960601
陳宏勉
臺北市立美術館現代美術第66期 19960601
由臺靜農「竹枝詞稿」論其人與書法
陳宏勉
臺北市立美術館現代美術第66期 19960601
一九八九年六七月間,有朋友突來找我說,近日爲某台茶餐館做室內設計,設計中希望請臺靜農先生寫一橫幅書法,我找臺先生談此事,談出興趣來說,近日剛好托朋友從日本再找到梁任公當年所輯的台灣民歌謠的書,此書以前會經有過,不知何人借走了。近日拿來重讀,可從裏面找出一段來寫。記得沒隔幾天,臺先生就電話來摧說寫好了,一進臺先生的門,他就興奮的取出這件書法逐字的唸來,陶醉其中,一直到最後「郎搥大鼓妾打鑼,稽首天西媽祖婆;今生夠受相思苦,乞取他生無折磨。」直說這一段寫得太好了,隨後說這字送你,這本來是抄來當稿子用的,抄完後唸了幾次,文中「郎」啊「郎」啊掛在廳上似不太妥當,另外抄杜甫的「客至詩」給他好了。朋友這差事算是辦好了,但這過程中的菁華卻由我得到了。
在書法的進行中手稿是在最無壓力無意識狀況,純發自最自然的能量的形態,也是在當時最人天交融的產物,如顏眞卿的祭侄稿、黃山谷的李太白憶舊遊詩卷⋯⋯莫不皆是。
書者也常隨著書寫的內容,將思緒帶入另一個時空。這個在靜農先生生命歷程中是很可以推敲的。
郎家住在三重埔,妾家住在白石湖,路頭相望無幾步 ,郎試回頭見妾無。
韮菜花開(葉正)心一枝 ,花正黄時葉正肥,願郎摘花連葉摘,到死心頭不肯離。
相恩樹底說相思,思郎恨郎郎不知,樹頭結得相思子,可是郎行思妾時。
郎搥大鼓妾打鑼,稽首天西媽祖婆,今生夠受相思苦 ,乞取他生無折磨。
梁任公先生輯臺灣竹枝詞 靜者米壽 鈐印:龍坡丈室
臺先生在一九二四年在北大研究所國學門時同時在「風俗調查會」兼職,這時與在「歌謠研究會」任職並主編
「歌謠週刊」的常惠(維鈞),在「方言研究」任職的董作賓,在「考古學會」任職的莊嚴成爲莫逆之交。在十三年的八月,臺先生因常惠之請,回故鄉半年,蒐集到歌謠兩千多首,有兒歌,情歌,生活中百態,而份量最多的是情歌,一九二五年,這些民歌謠,會在「歌謠週刊」上登出一百一十三首。臺先生在這一年結婚,他的童年老友李霽野在回憶的文中這樣的說著:
「靜農爲人寬厚,待人誠懇,有正義感,嫉惡如仇,很得朋友們歡喜,他的夫人性情善良溫和,同靜農情同意合,我們同靜農一樣,稱她于姐,把她當作童年的朋友,他們的家是好客的。」同年四月二十七日經小學同學張目寒介紹初識魯迅,還與李霽野、韋素園、韋叢蕪、曹靖華在北京成立一未名社。是「還沒有名目」的意思,只要目的是印社員自己的翻譯作品,和自己寫的和編的書。此後與魯迅關係密切,直到魯迅一九三六年過世前,還有書信來往。也因這層的關係使他在國民黨眼中,始終貼上了「共產黨」的標織。
首先一九二八年因「未名社」李霽野的譯作一文學與革命,被山東督辦張宗昌的特務查獲,被關押了五十天,未名社遭查封。第二次發生在二十一年十二月十二目,當天與李霽野將因共黨嫌疑。繫獄百日的孔另境(茅盾妻舅)保釋出來,當晚憲警即搜查他在北平的寓所,以查獲「新式炸彈」和大量「共產黨宣傳品」之由將之逮捕入獄十多天,而「新式炸彈」是友人托放製造化妝品的儀器,「共產黨宣傳品」是未名社書刊。這很可能是北平憲警因臺先生曾暗中加入「北方左聯」,而且不滿保釋孔另境祭出的小動作。第三次發生在二十三年七月廿六日,臺先生與同事范文瀾(北平大學女子文理學院長兼文史系國文組主任)同因共產黨嫌疑,遭北平憲兵第三團逮捕,此案經蔡元培、許壽裳、馬裕藻、沈兼士、鄭奠諸位先生大力呼籲營救,在關押半年後,於二十四年一月無罪釋放。而這段時間使先生在教書的生涯非常的不安定,幾乎每年都要另換學校,唯一的原因是臺先生的政治理念與當局相異,又秘密加入「北方左聯」,與左翼文人學者走得近的緣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