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壯為與他的名號和室名 

陳宏勉 2006.11.25

摘錄十二月份典藏雜誌「悠遊於鐵石朱墨的王壯為」中的一段

  王壯為喜歡讀書,尤其喜歡在博覽羣書所記下的手札,加以醞釀發酵。在酒印句中如此,在他因不同時空的感觸,也會隨性地自已取一個新的名號,為自已的房室命名。


  早年因為祖居「玉照堂」「玉照山房」,他就為自己刻「玉照生」、「玉照堂」「小玉照堂所藏」「玉照山房」的印,書法署名也有「玉照居士」,1954年左右又在張懷瓘書論中看到「玄照」二字,又出現「玄照闇」的印,或「玄照居士」的署名。後來又有「玄籟書屋」的堂印。


  1956年一方「靈辰外史」印,邊款:「昔人謂人日為靈辰,似道家語,余生于人日,因有外史之號,后七年丙申再刻。」這可能是讀到「靈辰」的典故,而起的興致。在晚年時刻「雞年猴命」印,款:「任叟肖猴,生后五日始入雞年,命者云:此所謂雞年猴命也。因此製石。第二丙寅小雪后日,七十八歲並記。」此印雞與猴兩字皆以肖形刻之,年、命兩字為大篆,居然調合如天然,此印成為肖、形文字相融的經典。


  對於他的生日年歲也有他自己的看法,他在臨寫定武韓珠船本蘭亭的題識:「余生於遜清宣統元年人日,其年正日十二始交立春,命者以為生日應屬申年;而宣統元年歲在己酉,紀齡應少一歲。又年齡紀法中外古今亦不一,舊習以出生為一歲,新法以足年為一歲。今歲甲寅,余之紀齡可作六十七、六十六、六十五,凡三種,皆無誤。而人之心境有時樂老,有時喜少;故余之紀齡亦每不同,視為嬉戲。」甚是有趣。


  王壯為以「壯為」名,在重慶的鑿山骨齋掛牌刻印,後來也衍生出一些名號,有「無為壯夫」(1960)、「不為壯夫」(1961)、「四為」(1972)、「懷壯老夫」(1987)等,皆是隨其心意,順手題之。


  1967年有「駐景樓」印,款中有「愛惜春華,祈其永在之意,雖人有此心,發為此語。然光陰固無止駐之時也……近有攝影之術,于是所謂影者斯為可駐矣……」又有「冰雪憶廬」印,不知何意。為了自已的藏墨刻有「鐱脊龍文館」、「磨墨磨人室」兩印。


  1965年王壯為刻「四師齋」,又刻五方字體大小不同的「師古師物師化師心」,並在大印刻「四師齋說」一文於邊款上:


  「四師齋說 四師者,師古師物師化師心也。古者古人,物者外物,化者大化,心者我心也。僕以四者為師,取以名齋,日居其中,為學問,為文辭,為藝事,孜孜甚勤,怡怡甚樂。或曰嘗聞從師貴專,雖多師轉益,其病在泛;又聞從師貴親炙,當今賢者多矣,子迺捨今就古,捨近求遠,捨生取死乎?……客曰:然則四師者,乃繫於一師乎?答曰然。關尹子曰:善心者師心不師聖,此之謂也。然則此語已出於古人矣。曰:此先賢之所以勝後賢,而古人之所以終可師也。」


  1968年他看到董其昌在所臨「淳化閣帖」中題:「漸老漸熟,漸熟漸離,轉似轉遠。」後來陳繼儒在董其昌的「容臺集」的序中,又看到「漸近於平淡自然」,讓他回頭去思考創作路途的演化,盡在一個「漸」字,刻一方印「漸老漸熟漸熟漸離漸離漸近於平淡自然」,邊款有一詩:「禪修玄悟老香光,短句論書也勝場;漸熟漸離還漸遠,濡朱畫鐵入閒章。」闡釋對「漸」字演化的的感受和形成的現象。1973年65歲時又取一個堂號「漸齋」,並在一方「自然而然」的邊款上題詩:「頓解堪嗤詡少年,漸脩漸老漸通全;秉除恆易無非漸,漸覺心光漸瑩然。」此後書法篆刻就有「漸」、「漸者」、「漸叟」、「漸翁」、「漸公」、「漸行者」、「漸齋老者」、「漸老」、「漸齋老人」、「漸齋老學」、「漸齋學人」、「忘漸老人」等的署名。


  王壯為因此曾與人論「頓漸」的看法,友人總認為「頓」要比「漸」高明。王壯為對曰:「頓後又當如何?再頓嗎?再頓又成漸。」友人答:「頓後便如不動。」王壯為就說:「我還是願意慢慢的動,還是我的生活有趣。」1974年66歲時又刻「四師六漸三不老之齋」,又刻一行書款:「我有四師,古人、外物、大化、內心也。晚悟一漸,以詩解之,二十八字中漸字居六,故曰六漸。三不老者,不怕老、不諱老、不賣老也。雖曰不老,其實老矣,甲寅夏漸翁」,從此中可以看到王壯為65歲以前,對生活和創作的態度和體認,也是他所整理出來屬於自己的生命哲學。


  後來他搬家到景美興隆路96巷的半山腰後,他的玩興更高了,此地有庭院山巒,庭院種種花草樹木,享受蒔花弄草的環境。學生送給他兩叢七弦竹,就刻了「七弦兩叢修竹嵓居一老翁」(1982)、「仙巖木石居」(1983)、「露華盦」的名號和堂名印;看到庭院外頭的羣山圍繞,遂刻「羣山一室」;對這情境又刻「兩作居」(1990),款中提到「操作創作俱吾所喜,以名吾居。作之不已,再庚午歲暮壯為八十二。」讀到了吳昌碩「無鬚吳」印,突然想到自己從1976年開始蓄鬚,鬍鬚稀疏,而看張大千、鄭曼青、劉延濤鬍子密長,就刻「疏須(鬚)王子」(1983)一印,款刻「吳缶老有無鬚吳印,實非無鬚,只太稀耳。大千言曾令其細數,得十七根。漸者鬚疎,每為人咲,仍有百三十七之數,多于缶老百廿根,少於並世三髯,則不可勝計矣,三冉(髯)者張大千、鄭曼青、劉延濤也。刻此自娛,癸亥大暑,仙巖木石居主者再刻咻咻惺惺一老漢。」(1984)1985年他又刻「八無一叟」住「八無丈室」另有印「無想無因無可無不可」來消遣自己,由這些別號可知,其凡所遇所思之情事,幾乎無所不名。


  後來兩岸來往日易頻繁,又刻「匽易樓」(1988)、「燕客」、「匽易老人」(1990)、「郾易逸者」(1987)、「燕南曠士」(1990)等。而「燕南曠土」款曰:「故家在易縣南鄉東樓山村,住者三百戶,再庚午立冬后日。」中,則可以感受到他老來思鄉之情。


  1991年看到了李白詩〈古風〉:「飄飄入無倪,稽首祈上皇。」句,再為自己取別字為「無倪子」「無倪老子」,室名「無倪室」。倪,際也。無倪自然是無邊無際的意思,回頭看他1975年刻有「清曠子」印,款:「清曠二字至可喜……」清可解為清新,曠為空闊的意思。見到「無倪」句應是清曠感覺的延續,這個中心思想其實貫穿他一生創作的根本元素,這時他已經83歲了,如此對自己的詮釋,是很清楚的闡述了。但他也感覺到身體已不如從前,也有「自殘倔叟」(1991)、「冰炭室」這樣的印出現。他一生好酒,不過以酒取堂號只見一方「斂酒居」,可見酒雖是生命中的重要元素,但只是助力的角色罷了。

(全文請看十二月份典藏雜誌)